黄泉路,六个鸡还有ldquo纽约r

活字君按

华夏文明源远流长,汉语语言博大精深,从大江南北的众多地名就可见一斑:无论是江南水乡的“桃花坞”“桐泾路”,还是茫茫塞北的“大同镇”“山海关”,无不朗朗上口,令人心生向往,也以这种直接的形式,传递出了它们背后丰厚的历史文化意涵。不过在日常生活中,我们常常能够接触到各种各样听起来不那么悦耳的“奇葩地名”:北京有“奶子房”“骚子营”,武汉有“高潮村”“黄泉路”,江苏有个“罡门村”,陕西有个“庞光镇”……[捂脸][捂脸]类似“正定”改名“石家庄”,“汝南”改名“驻马店”之类的地名梗,也常常成为网上的谈资笑料。

然而,无论是“好听地名”还是“奇葩地名”,这些地名都折射出了这个地方独特的文脉传承,向我们无声地言说着自己的历史。与其对这些地名展开嘲讽,大开“地图炮”,毋宁在谈笑之余,也深究这些地名(特别是自己家乡地名)的掌故,了解它们的来龙去脉。本期推送,我们精选了著名学者唐晓峰教授在《给孩子的历史地理》(活字文化新出)中的文字,他将地名分为“原生态”和“非原生态”的两类,地名更改往往由“原生态”转向“非原生态”的演变路径。中外地名在命名上的不同,更体现出了中西文化的差异和中国文化的独特之处。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!

奶子房,位于北京东北的村落,明代中叶已经形成,据地方志记载,本名“马奶子房村”,因其地本为养马场,以此得名

黄泉路,本为武昌殡仪馆附近的一条无名路,为人戏称为黄泉路,约定促成,便成了正式名称,今已改名为“楚平路”

六个鸡,贵州凯里的一处偏远山村,因年央视春节报道而闻名,其得名说法不一,一种版本说是因为此地太穷,某年交皇粮时只交上了六只鸡(好惨)

地名与生态

唐晓峰

唐晓峰,著名历史学家,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。-年在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学习,毕业后到内蒙古大学蒙古史研究室工作。年复入北京大学,为历史地理学研究生,师从我国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院士,之后留校工作。年秋赴美国雪城大学(SyracuseUniversity)地理系留学,年获博士学位。年返回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任教。主要从事城市历史地理、中国先秦历史地理、地理学思想史方面的研究。讲授《地理学思想史》、《中外城市建设史》等课程。著有《人文地理随笔》《文化地理学释义》等。

地名是一种地理记忆,有些地名含有明显的生态特征。

从文化生态的角度观察地名,可以看出两类,一类是原生态的地名,一类是非原生态的地名。原生态地名是在原来的生态(或者自然生态,或者文化生态)环境中,在社会的基层形成的。而非原生态的地名,是社会的上层,或者是文化人,或者是政治家,所命名的,是自上而下产生的,往往有高尚的、优美的、吉祥的含义。先看一个地名单子:

十里堡、守陵村、杏坛路、张家湾、四眼井、铁狮子坟、人民路、柳林、归绥、承德、友谊关、石家庄、西四。

在这个名单里能看出哪些是原生态地名,哪些不是原生态的地名吗?

十里堡,是原生态的。守陵村,守陵村在河北满城,那里果然发现了汉代的贵族大墓,算原生态的。杏坛路,北京有很多人每天从杏坛路过来,进北京师范大学的西门,这个路的名字是原生态的吗?不是。杏坛原是曲阜孔子上课的地方,虽然这个地名与北师大有吻合的地方,但杏坛路是自上而下地有意识的命名,不是本地原生态推出来的。张家湾,原生态的。四眼井,原生态的。铁狮子坟,原生态的。人民路,不是了。原生态中没有“人民”这类社会概念。柳林,是原生态的。归绥,不是。承德,不是。友谊关,不是。友谊关在20世纪50年代叫镇南关,后来觉得这名字不好,妨碍中越友谊,于是改成睦南关,但仍觉得不平等,有以我为主的味道,最后改成了友谊关。它当然不是原生态的。石家庄,原生态的。石家庄的人说,现在都成了大城市,成了省会了,名字还叫石家庄,不够档次,应改名。

石家庄,被音乐爱好者直译戏称为“RockHomeTown”

改名,常常是从原生态的词汇概念改成高层文化的词汇概念。北京的西四,那里原来有四个牌楼,于是叫四牌楼。它在北京城西边,所以叫西四牌楼。东边还有东四牌楼。中国人说话,不喜欢字太多,最喜欢两个字,念起来最舒服,于是流行“西四”、“东四”的称呼。汉语里面叫一个字的地方也极少,一个字念起来很别扭。在人名上也是这样,叫一个字很别扭,只有某些爱情小说里的人物有称对方一个字的,肉麻得很,我们不习惯。汉语中最舒服的名字是两个字。北京三环路有蓟门桥,蓟门桥有点原生态的意思,古代,那一带称蓟门。

北京蓟门桥,“蓟门烟树”为古燕京八景之一

不难看出,非原生态的东西是自上而下来的,甚至是外来的。原生态是在土壤(文化土壤)里长出来的东西。非原生态的命名,不是从本地环境特征出发,而是常常用没有什么地方文化意义的普适概念、大文化概念来命名。

下面,我们再从文化上来进一步观察地名。

地名是人文地理的基本要素,是地图的主要内容。地名除了有生态性,还有区域性、文化性、传播性。

地名是一种依托大地的文化,展开地图,就看到大批地名。而品味这些地名,可以体会到它背后的文化、历史,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。很多人看地图,特别喜欢看地名。

不同社会文化中的地名有很大的差别。看美国地图,发现美国地名中有很多是人名,他们喜欢以人名作地名,如华盛顿、休斯敦等等。在中国地图中,则没有多少用人名来作地名的。中山,是民国时候起的地名。北京的赵登禹路,是为了纪念抗战将领。在传统时代,在清朝以前的历史时代里,找不到用人名作地名的。尤其是县以上的地名,府城、州城、省城,我们看不到人名。在民间基层有姓氏地名,如张家庄、李家庄等,但“大地方”的地名中没有这样的。现在,石家庄从小地方变成大地方了,所以许多人提议要改名。

美国首都华盛顿,因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得名,此外,美国西北部也有一个华盛顿州,著名的“北京爱上西雅图”的西雅图就位于华盛顿州

即使是基层地名,如张家庄、李家庄,赵家村、王家村,它是家族长期居住的地方,在命名时可以叫姓,但不能叫家族的某个祖宗,把祖宗的名字放到地名上,不行,只能是把姓氏放在地名里。这反映基层文化和家族居住历史,与居住体制有关系。

中国古代更不能用帝王将相的名字作地名。美国流行这种做法,因为华盛顿伟大,华盛顿的地名到处都是。说首都华盛顿时必须加上D.C.,否则不知道是指哪里的华盛顿。如果中国也像美国那样,因为秦始皇伟大,把许多地名叫赢政,因为汉武帝伟大,起一堆地名叫刘彻,唐太宗伟大,再起一批地名叫李世民,行吗?两个人对话,甲问:“您从哪来?”乙回答:“我从康熙那儿来。”“您到哪儿去?”“我到李世民那儿去。”这或者把人吓死了,或者把人笑死了。为什么中国人这样做就觉得可笑,但美国人这样做我们却不觉得奇怪呢?我们用的是文化上的“双重标准”。

我们都知道,在古代中国,如果碰巧地名与皇帝的名字在某个字上重复了,那就必须要把地名里的那个字改掉,这叫避讳。比如北岳恒山,《史记》里面有时写作常山。为什么不叫恒山?因为汉朝第三个皇帝叫刘恒,就是汉文帝,从那时起,天下带恒字的地名都要改掉,于是恒山改作常山。汉代灭亡以后,常山又改回恒山。

北岳恒山,以建于峭壁之上的悬空寺和令狐冲“恒山派”而闻名,但恒山为五岳之中唯一变动过的一岳:古恒山实位于今河北曲阳县境内,今恒山在山西大同附近,乃北魏时期为了离首都近而改封的(还有这种操作……)。因此,“常山赵子龙”当是河北人,而不是山西人。

直呼名字是不尊敬吗?直呼其名,中国人认为不敬,但在美国则不然。美国人对无论多么敬重的人,只要关系稍微近一点,就不叫你姓,而直接叫你的名了。比如一个老师叫迈克·史密斯,他的姓是后面的史密斯。在学生与他熟悉了以后,就只叫他迈克。不这么叫,反而觉得生疏。中国人直呼长辈老师的名可不行,见了老师,一定要称呼老师的姓氏,后面再加“老师”或“先生”。

其实,地名文化不是小事,在里面可以抓出一个文化的大灵魂来。为什么中国人不能用人名作地名?为什么中国人要避讳?直呼长辈、上级、尊者的名字为什么不礼貌?中国人为什么有了名字还要字、号?这里有一大套文化规矩。

现在世界上的很多地名都是历史地名,读到这样的名字,会想到古老的历史。比如邯郸,一提邯郸,我们想到赵国。扬州、开封也是古老的名称。中国这类地名很多,有些地名已经有两三千年的历史,比如洛阳、咸阳、太行山。

熟悉的地名,特别是家乡的地名,会给人带来亲切感,所以许多移民到了新地方却还喜欢沿用自己家乡的老名字。这样做,也可以清楚地告诉别人:我是谁。这类地名在老上海很多,比如广东街(解放后改为新广路)、无锡弄等。现在北京郊区有不少以山西地名命名的村落,如霍州营、解州营、黎城营等,那也是历史上移民的结果。那里的人都说:“问我祖先在何处,山西洪洞大槐树。”

在世界史中也有移民地名,特别是在殖民主义时代,有许多地名被殖民者带到了殖民地,只是,为了区别老家,殖民地名字的前边往往加个“新”字,翻译成中文就是“纽(new)”字,地名前面带纽字的多半是这类名字。其中最著名的例子是美国的纽约(NewYork),这里最早被荷兰人占领,称“新阿姆斯特丹”,后来被英国人夺了去,改称“新约克”,约克是英国原有的地名。中文把“纽约克”省掉一个音,变成纽约。近些年,大量华人到美国定居,在洛杉矶的一个地方,因为台湾人很多,俗称小台北,后来大陆人的数量超上来,又改称小上海。什么时候中国的某个地方俗称小纽约,中国就真的国际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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