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电视台当记者的外甥女,写了篇人物通讯,记述一位农民坚持30余年种植大棚蔬菜的事迹。这篇稿子只写了一些常规种植作法,并没写出农民在种植过程中遇到的难题和创新,写得很肤浅。我就对外甥女说:“你采访不够深入,还得认真挖掘一些事例。”外甥女说:“我问得可仔细啦,那位农民谈不出来。”我想,也可能是农民嘴拙,真的谈不出什么来;再就是外甥女根本就不懂,也问不出什么来。不论是“说不出”,还是“问不出”,原因盖出于外甥女,她对于种植蔬菜还是个“白脖”,是擀面杖吹火——一窍不通,这怎么能写出有见地的深刻的报道。
由此我想到,一个孩子如果在乡下度过他的童年,经常跟草木山野、飞鸟昆虫打交道,能同大自然保持亲密无间的联系,这应当是一件幸福的事。这是因为在与大自然的接触中,他学会珍惜周边事物,用心体会到万物生长的规律。这对孩子来说,无疑是一笔最宝贵的财富,不管他长大以后,从事什么样的职业,他会意识和体会到,大自然慷慨教会他的东西,深知大自然蕴藏的丰富知识与学问,其中所包含的深刻思想与哲理,在实践应用起来会信手拈来,而且得心应手。
笔者在农村长到17岁,后到企业当工人,接着又到部队当兵。我在部队时一直从事政治工作,主要工作对象是农村的青年和民兵。由于自己是从农村出来的,熟悉这些年青人,他们心里想什么追求什么我一清二楚,所以思想工作能够做到他们心坎上,也会有切肤之感。我做县人武部政委时撰写的《民兵政治教育求活断想》一书,被评为全军优秀图书,我所在的人武部也曾被树立为全军政治教育先进县。我感到这一切的获得,同自己农村的经历有关,同自己有着深刻的农村经验有关。
但是,令人遗憾的是,现在的家长越来越不重视这一点,他们认为农村脏,农村“土性”,除了泥巴,就是粪便,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地方。他们让孩子远离土地和农民,远离大自然。不要说大城市的孩子,就连小城镇的孩子,甚至乡村中的孩子,都很少真正接触土地和农民。这些孩子整天被课业所累,被花样迭出的兴趣班、培训班所牵绊,很难有机会走到田野中间,走到农民中去,亲身体验劳作的艰辛,用心观察一年四季的丰富内容,更难体悟农民的辛苦与快乐。这种人生缺失一辈子都是无法补偿的。
我退休以后,作县关工委常务主任,有幸接触一些农村和城镇学校,我欣喜地发现一些有见地的校长,到附近农村开辟实验农场,有声有色地开发劳动教育课,为孩子创造亲近自然的乐土,为孩子的幸福人生奠基。这种做法极具远见,也很值得称道。他们在实验农场从事的各类活动,都坚持从孩子的兴趣出发,让孩子从“知识的课堂”走进“实践的课堂”,从“书本的世界”走入“自然的世界”,从校内的课堂走向社会的课堂,通过崭新的劳动教育,从而实现孩子们“天人合一,人事相趣”的发展。
当然,孩子们在实验农场参加的活动,不仅仅是劳动,更多的是观察、体会和领悟。一些学校在上音乐课时,带着孩子到农场去聆听鸟鸣虫啼;在上美术课时,带着孩子到原野上仰望蓝天,画出心中的白云和遐想;在上科学课时,带着孩子用心观察种子的发育,体悟生命运动的奥秘……虽然这一切也许只会在孩子心灵上留下一点痕迹,但这些痕迹积累的多了,就会变成宝藏,是一生用之不竭的宝藏。不要轻视这些微小的收获,它给孩子播下的是热爱生命、热爱自然、热爱生活的种子,是为孩子的幸福人生开启了一扇大门。
孔子曾经说过:“多识草木鸟兽之名”。处于远古农耕时代的孔子如此重视亲近自然,然而置身现代的人们却有意疏离自然,弄得我们有些孩子,即便是大人,对草木鸟兽多有不识,甚至连小麦、韭菜都分辨不清,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。在中国传统的乡村,深藏着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;在农历光阴里,也蕴含着无限深厚的生活哲学;即便从春种到冬藏的平凡农事中,也显露着万物有灵、和谐共生的生命轨迹。只有与大自然亲密接触,我们才能感受到这些文化,体悟到这些哲学,使我们的精神受到滋养。
让我们更多的亲近大自然,孩子更不能少了这一课,因为它是生命的原本。
《陈年往事的记忆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