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侯庆华
前天,腊月十六。去镇里取快递邮件,偶遇同村的老张。老張也是来镇上取快递的;一个一米来高的大纸箱,装着他网上新买的,两只漂亮的红色大宫灯。唠起嗑来,他轻描淡写地对我说;“不贵!两只才二百来元”。我说;现在咱农民生活真的是提高了,都舍得买这样高档的玩艺。老张笑笑说;“我们屯家家户户过年都攀比着买,看谁家门前挂的灯笼大,谁家的灯笼更漂亮”。
今天农家富足幸福的生活,与六七十年代真乃天壤之别,感叹之余。我的思绪一下子又拉回到,少年时代那清苦贫困,但却也充满快乐而情趣的日子:
(一)“扎灯笼,撒路灯”
年后的日子过得飞快,除夕才罢,眨眼又到了正月十五。早上,吃罢酸菜猪肉馅饺子。大街上,唢呐声声,锣鼓喧嚣,大队组织串屯表演的大秧歌扭得正欢。
看罢大秧歌,其乐融融的节日里,我们这帮玩兴正浓的半大男孩子们,又开始鼓捣着糊灯笼,扣冰灯来。
那个年代的农村,农家日子都不富裕。况且大多农村尚未通电,正月十五虽是传统灯花节日,但绝大多数人家却买不起漂亮的灯具,孩子们只好自已张罗着动手制作了。
院子里摆放的冰灯制做简单;在滴水成冰的室外,早起放上一”喂大罗”清水,半天时辰,桶壁上就结上一层薄厚匀称的冰壳,把中间未冻的清水倒掉,再放在温暖的屋内稍缓一缓。少时,翻过桶来轻轻一扣,稍加修整,一盏晶莹剔透的冰灯就做成了。
傍晚,拿出奶奶早早蒸好的小面灯,插上棉絮缠好的油灯捻子,倒上些许豆油点燃,再用冰灯罩好。刹时,院子里,透着柔美光亮,水晶般的冰灯,给人一种光怪陆离,虚幻神秘的感觉。
月上东山,大门旁早早竖起高高的灯笼杆上,綁着一束苍翠的松枝。松枝下悬吊着用高梁秸杆扎制,红纸裱糊的红灯笼。这是我用一百枚废弃的马掌钉(玩踢渣时的酬码)做为交换条件,央求邻家王三小哥扎制的杰作。院子里甬道旁,摆放起我刚刚做好,晶莹剔透的冰灯。刹时;天空亮如银盘的满月,地面泛着白光的瑞雪,灯笼杆上,那高高摇曳着的红灯笼,院子中那晶莹剔透的冰灯。柔光交织,相互辉映。灯光月光衬托着篱笆边雪堆旁,那鮮红的“出门见喜”的帖儿,映照着大门上,夜风中抖动的春联掛钱。剎那间,给农家小院增添了一股喜庆神奇的色彩。
“撒路灯”也是十五夜流传下的一项习俗;也许是寓意着前途光明,企昐一年顺利吧。天一擦黑,孩子们便用锯沫子,草木灰拌上些煤油,从院内开始,每一段距离便放置一小堆点燃,一直延续到门前大道两旁。一剎时,星星点点跳跃的火光,在家家户户门前、大道旁亮了起来。远处的村屯,隐隐的夜幕里,也早已星火点点、灯光闪烁。虽然没有如今现代烟花和霓虹彩灯那般五彩缤纷。但暮色中,火光、灯光、月光交织辉映,把十五的夜,也妆扮的别有一番诗意和情调。
大人们都说,操劳辛苦一年了,哪能憋憋屈屈的。正月十五无论穷富,也要亮亮堂堂心里舒畅。大概庄户人家心中也都渴望企盼着新年里第一个月圆,有个好心情,图个好彩头,盼个好运气吧!
孩子们企昐手提着的小灯笼,更是没人家花钱舍得去买。年前,大都是因陋就简自已动手制作。
找一个广口的玻璃罐头瓶子,下端捆绑一圈浸着煤油的细线,细线点燃后稍等片刻,趁热迅速放入冷水中,罐头瓶底便齐刷刷地炸掉。再用铁线做骨架,小木板做底托,一个小巧玲珑的玻璃小灯笼,就制做成功了。
过年了,家里买的那包大蜡烛,是留作除夕夜里祭祀三代宗親,以及正月十五,点灯笼杆上的大灯笼时点燃。我和小叔每人只花一毛多钱,买一小盒叫“磕头了”的小腊烛。单从这名称上,便看到腊烛的小巧了。但在那时劳动日值仅六七毛钱的年代,孩子们也都心满意足了。这小小的一包蜡烛,是我们弥足珍贵的心爱之物。春节除夕点了几支后,便舍不得再点。纸包纸裹地悄悄藏起来,留着正月十五再玩。
这不,十五这天刚刚眼抹黑,我便和小我三岁的小叔,把各自的小灯笼,和藏起来的半盒“磕头了”翻找出来。提着玻璃瓶制作的小灯笼,急急忙忙找伙伴们疯玩去了。
一阵爆竹骤响,邻家刚刚点燃了一掛小鞭炮。我们便提着灯笼跑去,微弱的烛光下,在余烬里拨弄寻找未炸响的哑炮,好留着点滋花玩。
(二)“请姑姑”
临近正月十五,尚未通电的农村,男孩子们大都翻箱捣柜,捉摸鼓捣扣冰灯、掛灯笼这些玩意儿。
那么女孩子们都忙啥呢?最热心期待的莫过于——“请姑姑”了。“请姑姑”不知是否起源于满族文化?也不知是侑于娱乐还是祭祀?初来东北,第一次领略这笼罩着神秘气氛的游戏。
正月十五吃过晚饭,听我的小姑说,她们今晚在老王家“请姑姑”。这不,天刚擦黑,屯里五六个年令相仿的半大闺女早已相约在一起,叽叽喳喳地张罗起来。
晚霞淡去,夜空像一幅缀满银饰的黑色绵缎。一轮玉盘似的月亮,从东大岗上徐徐升起,映照着沃雪覆盖的山村。空旷的原野一片皎白,一片寂静。随着吱吱哑哑的房门开启声,茅草屋内腾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。偶有几声腾空炸响的二踢脚,让人依然感到尚未淡去的年味。
腰街东头,老王头家两间小茅草屋内香火燎绕,靠西墙的条子柜上,那盞昏黄的油灯下,挤满了一屋妇女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。也难怪,冬夜漫漫,偏僻的山村里,实在找不出人们热闹好玩的地方。听说今晚王家请“姑姑”,孩子们也都早早聚拢过来。小小两间茅草房,人挤得满满登登。
王家老两口的老闺女叫贞儿,与我小姑同岁——十七。从屋角柜台边的堂子前,拿出几天前就制做完毕的“姑姑”。据说“姑姑”做好后,放在堂子供桌前,得接受香火的熏陶祭祀才有灵验!
“姑姑”的造型是用过去老式木头饭勺做成,勺头下梆一横棍,权作“姑姑”的手臂,再套上婴儿的小衣服。勺把下面梆上一个A型的锅叉,当做“姑姑”的腿,又套上婴儿的小裤子。你别说,真像那满月的婴孩。勺子头便自然是“姑姑”的脑袋了,用白纸糊好,墨笔描好五官发型;柳眉凤眼,樱桃小嘴,两腮再塗上桃红,真是一具活灵活现的木偶人。
这笼罩着神秘色彩的“姑姑”是何方仙女神圣?谁也没有究根问底。只听说十五的“姑姑”能预知人生未来,猜测年景收成。这恐怕也是那艰难岁月里,人们靠天吃饭企盼丰收,寄托神灵的美好愿景吧。
请“姑姑”开始了,炕上放一小炕桌,王家老太太也燃起三柱香火。一时小屋里笼罩着,蓝悠悠神秘的烟气来。叽叽喳喳的孩子们,也都屏神静气鸦雀无声。
小姑和贞儿一人手把“姑姑”的一条木腿,“姑姑”便稳稳地站在炕桌前。几个围在旁边的女孩子们也齐声念叨着请神的歌谣;“公鸡楼草鸡楼,我请姑姑下高楼”,“千道山万道山,我请姑姑下高山”……。屋内除去姑娘们的叨念声,其它人都寂静下来,冷不丁给人一种神神秘秘的感觉。
不一会,两个女孩子把持的姑姑,开始前后微微晃动起来。“姑姑”来了!有人小声说。
我心里半信半疑,总怀疑是贞儿和小姑的手在抖动。但总不敢说破,大过年的,也怕“姑姑”怪罪与我。
有人向“姑姑”示问;“今年谷子收成咋样?”
”姑姑灵,姑姑验,今年谷子打几石”?贞儿嘴巧,顺口便说着奉承躬违的话。话音刚落,那“姑姑”便在两人的把持下,重重地以头触桌,狠狠地磕了六个响头。“种苞米呢”?又有人喊到。“姑姑灵,姑姑验,今年苞米打几石”?贞儿又唱到。那”姑姑”又随着贞儿和小姑的手,又重重地磕起头来。我知道过去计算产量都是以每垧地打多少石粮食为单位的。
炕梢处有老太婆满意地嘀咕着;“唉,今年年景还差不多”。随后人们又你一言他一语,询问起乱七八糟的东西来。听老太太们说,贞儿是这两年请“姑姑”游戏的老手啦。
外屋地,一围观的王家老妇大声喊道;“问问姑姑,我家三小子还得几年定婚”?大家一阵哄笑。
三小子姓王,哥七个,两个哥哥已结婚另过。比我长四岁,过年十六了,闲时常一起玩耍。也许老妈妈男孩子多,特别